【專題】跨越女拔萃「空窗期」 ― 尋找Catherine Logan
文|陳煒舜
1893年左右,飛利女校英文部的混血女生合影,其中不少係從曰字樓轉學而來。右立者為 Lizzie Hastings,前排身穿淺色連衣裙者為Annie Benning,坐在Annie左側者疑為Catherine Logan。
前文(2504期〈玫瑰的名字―從女仔館到女拔萃〉)提及,1891年,曰字樓孤子院(拔萃書室,DSO)將最後一批的十餘位女生轉往飛利女校(Fairlea School,協恩中學前身),從而轉化成純男校;而1900年拔萃女書室(DGSO)成立時,飛利又將英文部24名混血女生轉到女拔萃,成為這所新校的基本班底。因此1891至1900年間,並沒有一個「拔萃女校」的實體。饒有興味的是:有沒有女生跨越這九年「空窗期」,先後在曰字樓孤子院、飛利和女拔萃求學?由於資料匱乏,一直無法舉出確鑿證據。巧合的是,當拙著《女仔館興衰》於2021年送印之際,合著者方頴聰博士找到一個疑似例子―Catherine Logan。關於她的重要紀錄有以下幾條:
- 男拔萃校史(1930版)的入學註冊名單中,1888年有一位C. Logan,與我們熟悉的Annie Benning(見〈般咸道上的往事―被遺忘的混血女生們〉)一起入學。
- 《士蔑報》1890年1月11日有關曰字樓頒獎日的報導中,就讀Form I的Catherine Logan得到年級獎(Class prize),獲贈Bible Pictures一書。
- 《孖剌西報》1897年12月29日關於牛津本地試女生組別的預備級(Preliminary)通過名單中,有同屬「超齡」(Over Age)的C. Logan與A. Benning,她們兩人的學籍皆標示為畢士泰學校(Baxter School),此乃飛利女校較為正式之名稱。
- 《孖剌西報》1901年11月26日關於牛津本地試女生組別的初級(Junior)通過名單中,Catherine Logan仍是以「超齡」身份應試而獲得通過。而這一次,她的學籍則掛在女拔萃名下。
那麼,這位Catherine Logan是否真的依次就讀了三所學校呢?實際情況恐怕未必那麼簡單。Catherine與Annie Benning同在1888年入讀曰字樓孤子院女生部,當時就讀的應該是學前班(infant class)。次年升讀Form I,便取得年級獎。據記載,1889-90年間,曰字樓男生部共有120餘人,而女生部僅有20餘人。Catherine能取得年級獎,足見其學業成績之優異。1897年,Catherine與Annie又同以「超齡」之飛利女生身份參加牛津本地「預備級」(preliminary)考試。Annie在1881年出生,1891年底從曰字樓轉學至飛利,1895年在飛利畢業,隨即留校擔任助理教師(至1904年方才辭職),Catherine的年齡與經歷也應與Annie相仿。
1930版男拔萃校史入學註冊名單中的Catherine Logan
《孖剌西報》(1897.12.29)關於牛津本地試女生組別的預備級(Preliminary)通過名單中,有同屬「超齡」的C. Logan與A. Benning,她們姓名前的「B」為畢士泰學校(Baxter School)縮寫,表示二人當時就讀飛利女校。
1890年Catherine在曰字樓獲獎時就讀Form I,而該校最高年級為Form VI;換言之,以Catherine如此優異之成績,預計畢業年份不應晚於五年後的1895年,這與Annie的畢業年份恰好相同。因此,Catherine於1897年參加牛津本地試時大抵與Annie一樣,已經由飛利畢業。至1901年以「超齡」身份應考牛津本地初級(junior)試,Catherine已年屆20。
《士蔑報》(1890.01.11)關於曰字樓頒獎日的報導中,Catherine Logan得到Class prize,獲贈Bible Pictures一書。
《孖剌西報》(1901.11.26)關於牛津本地試女生組別的初級(Junior)通過名單中,Catherine Logan以「超齡」身份應試通過。她姓名的「D」為女拔萃的縮寫。
根據當時條例對於「超齡」考生的規範,「預備級」不高於14歲,「初級」不高於16歲,「高級」(senior)不高於18歲。換言之,1897年Catherine參加「預備級」考試時,已經超過14歲(當時同考的Annie為16歲)。既然Catherine如此優秀,為甚麼沒有趕在14歲以前參加「預備級」考試?我們估計至少有兩個原因。首先處境方面:所有曰字樓女生於1891年轉往飛利時,Catherine和Annie大約在10歲左右。遷移倥傯之際,未必能安心預習應考。其次為制度方面:從1890到1900年代,全港通過牛津預備級與初級試的女生一直為數寥寥,相形之下與男生人數可謂不成比例。至於通過高級試的女生,更極為罕見。十九世紀的香港,不僅華籍女性的社會身份仍多被設定於家庭,而非事業,混血女性的事業發展空間也十分有限。梁雄姬曾論及二十世紀初、成立未幾的女拔萃:「早期的拔萃女書院,只是準備學生畢業後出任文員、護士那些不需要有大學學位也可出任的職位。」(《中西融和:羅何錦姿》)因此,當時香港很多學校提供給女生與牛津試及升學配套的課程,恐怕往往並不完備。而女生自身的生涯規劃,也未必對事業有太大企圖心。在如此情況下,Catherine與Annie之進取可謂異數。她們轉學到飛利英文部後,飛利一來有自身的課程設計,二來未必能提供足夠資源讓她們應考牛津試。因此,她倆不得不在1895年畢業後準備近兩載,於1897通過牛津「預備級」考試。
那麼,在1895至97年間,她倆是怎樣準備考試呢?我們知道恰好在1895年,Annie的好友Lizzie Hastings返回臺灣,留下的飛利助理教師一職由Annie接任。由於資源有限,Catherine不可能和Annie一樣取得此職,但她在1897年應考時仍然掛在飛利名下,不妨猜想她仍留校擔任助理一類的職務。其次,報紙還為我們展示了一點端倪。《孖剌西報》1897年12月29日的記載,當Annie與Catherine通過「預備級」的同時,Annie的三弟、拔萃書室學生George Benning則通過了「初級」試。而1898年12月3日《香港週報》(the Hongkong Weekly Press)的報導,Annie仍以「超齡」身份通過「初級」試,而其弟George則通過了「高級」試。如此狀況未必純屬巧合:我們不由得懷疑,當George在拔萃教師指導下一心準備牛津試,Annie(以及Catherine)是否會在公餘一起過來旁聽?兩位女生曾就讀曰字樓女生部,又因曰字樓轉型而受到影響,因此這時的拔萃校方不拒絕她們前來旁聽,也合乎情理。但這份報紙名單中,通過「初級」試的只有Annie而無Catherine,估計Catherine要麼並未應試、要麼名落孫山了。無論如何,Annie通過「初級」試,應該進一步鞏固了她在飛利作為助理教師的身份。
Catherine於1901年通過「初級」試,比Annie晚了三年。她執意要取得這個文憑,應該也與生涯規劃有關。為甚麼Catherine這次應試是掛在女拔萃名下?嘗試推想,1900年女拔萃正式成立、飛利英文部女生轉往女拔萃時,Catherine乃以教學助理(而非學生)的身份來到女拔萃,以便照顧一眾學妹。她仍有上進心,以「超齡」考生的身份參加牛津試,女拔萃遂提供方便,允許其持該校學籍應試。
Catherine成年後去向待考。但她幼時就讀過曰字樓,又目睹該校如何轉型為男校,她的這些記憶多少可能影響到女拔萃新任校長史及敦(Ms. E. Skipton)及其他師生對十九世紀曰字樓女生的認知。而觀乎Annie Benning之求學歷程,在曰字樓與飛利合計就讀了七年,如此在當時應為常規年限。依據男拔萃校史(1930)中的名冊,曰字樓於1891年錄取了最後三名女生:Eva M. Gidley、Sarah Simmons和Mary Simmons,她們理論上也應與Catherine和Annie一樣在當年年底轉入了飛利。若以七年的常規年限來計算,預計三人不晚於1898年畢業,距離女拔萃成立尚有一兩年之久。當然,這只是推算而已。期待日後於史料有進一步挖掘與發現,得以周詳還原實際情況。
<上文轉載自《教聲》第2541期,如欲閱讀本期《教聲》完整內容,請按此處。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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